第五百七十六章 大隐于朝(九)-《崇祯十三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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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因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,人马嘶鸣之声突然响成了一片。

    对面的闯贼不失时机借助大炮的轰鸣加入了大合唱。不断闪烁的炮口火光,像是死亡乐章中的重音符号,使官军彻底陷入了集体性恐慌。

    十余万官军毫不在意地丢弃了阵地,疯狂地向西南方向逃去。

    那里,便是他们十余日前的出发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夜间行军六十里外加一条预计可以徒涉的河流,对于一支士气高昂、训练有素、准备充分的军队来说,是完全可以完成的。

    然而对于参与夜袭的四营疲惫之军来说,这是不可能完成的。

    月亏之日的深夜里,战友们黑乎乎的身影在幽暗的银光下隐隐约约。

    坟茔间荒野中不时冒出一团鬼火,忽明忽暗地在灼热的夜风中跳动漂浮,让看见的人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没有士卒知道队伍的去向,也没有人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。粮食的匮乏、水源的断绝以及对未知前景的恐惧,让士卒们灌铅的双腿抬不起、迈不动。

    就这样默默地走呀走,也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东方的天际线露出一丝丝微弱的亮光,队伍前头终于传来了军令:

    军队原地解散!下河饮水、休息造饭,但不准解甲,更不准喧哗!等到天亮了,可能会走更长的路!

    前面就是大河!

    对于那些干得嘴皮开裂的士卒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。

    没有命令,几千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,朝着前方那条暗灰色的线条冲去。许多老兵已经猜到了,那根粗线条定是大河的堤岸!

    涡河,淮河的一大支流。

    涡河上游是贾鲁河(运粮河),涡河水体本源却来自于黄河的分流。

    涡河河道在淮河中游左岸,呈西北-东南的倾斜流向。因为其两岸地势较高,中间河槽宽深,自古便有“水不逾涡”之说。

    在黄河夺淮入海(注一)的数百年间,涡河及其以南的颍河成为了黄河的主河道,所以涡河同样拥有后世人们所熟悉的“地上悬河”的景观。

    万历年间,主持河防的大臣潘季驯试图以“束水冲沙”的法子来导出黄河中的泥沙,即加高加固堤防,导入淮河的清水,迫使黄河主流流速加快,以便能将河沙顺利带入大海。

    应该说,潘季驯的想法很新颖,短期的效果也较好。

    实施“束水攻沙”一策的直接效果,便是将金、元以来黄河多支漫流入淮的局面变成了独流入海(注二)。黄河的主河道由向南转为向东,经涡河、颍河分流的黄河水量大幅度减少,水患区域由河南、安徽等黄河中游区域向鲁南、苏北等黄河下游区域转移。

    时间是检验一切的试金石。

    潘季驯及其继承者靳(JIN)辅的对错,在经历几年、几十年甚至一两百年的时间检验之后,便可一目了然。

    “黄河斗水,泥居其七”,黄河每年带入下游的泥沙总量有数十亿吨,黄河与淮河的水量和流速根本不足以将如此巨量的河沙冲走。

    敬畏上天,与大自然和谐共处,本就是中华文明的精髓之一。

    “顺势而为”与“逆势而上”,是区别有所作为与胡搞乱整的标准。

    脱离现实能力,肆意改变自然,必然导致老天爷更严厉的惩罚。

    “束水冲沙”在本质上是幻想“人定胜天”,最后的结果却是“天必胜人”。

    潘季驯及其继承者靳辅强行约束河道的做法,使堤坝越筑越高,耗费的人力物力越来越大,决口的地方越来越多。当这种恶性循环到达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,一场暴雨、一波洪水,就把千万人上百年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。

    终于有一天,黄河,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再次展露出了她独特的个人爱好——喜欢跳广场舞,而且是上身不动下身动的广场舞(注三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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